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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我與他的紀念日,只是,我一個人過。



我沒有不悅,數個月前,早就知道他的家人要從義大利來拜訪他,無奈我們的紀念日恰恰卡在他們的西岸旅遊計畫中間。怎麼辦?就因此取消嗎?這太過愚蠢了,就連我自己也無法做到。是以,自然是默默的接受。

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困難,我不是一個對紀念日甚為執著的人,頂多是有些小小的遺憾,畢竟,這是第一個真正的紀念日。


昨天夜裡過了十二點,他從西岸打電話來祝我紀念日快樂,我楞了一下,花了足足三秒鐘才反應過來,說:「喔!對喔!我差點忘了。」

爾後竟畫蛇添足的來一句:「那你應該今天白天就打過來啊!怎麼現在才說呢!」

我感覺到他在電話那端呆了一下,然後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說:「可是不是今天啊!是明天,是因為現在超過晚上十二點所以我才這樣說的。」

彷彿我是個很糟的女朋友似的,我訕訕地笑了起來,然後有些難為情地道著歉,趕緊補上:「紀念日快樂!」



昨日,除了他的電話,我唯一跟人說過的一句話是:「請給我紙袋加塑膠袋。」這是對超級市場的收銀員講的。今天,我一句話都還沒跟任何人說過;而唯一聽見過的聲音,是在開啟網誌視窗時,不小心流洩出來的背景音樂。

屋子裡好靜,靜的有些嚇人,我關上恐怖小說的網誌視窗,走進廚房想為咕咕作響的腸腹弄些東西來擋。說實話,我今早起身,就又忘了今天是紀念日這回事,直到我晚上踏進廚房時。

我其實不怎麼感傷的,大抵是因為紀念日也不過就是個日子吧!但轉念間,我忽然想自己一個人慶祝起來。家裡並沒有儲著豐盛的食物,我從冰箱裡拿出昨日剩下的貝果麵包,燻鮭魚,還有三式混合洋蔥口味的奶油起司。趁著烤貝果麵包的當口,我又將菠菜、蕃茄和馬札瑞拉起司切片,淋上些許橄欖油、義大利黑醋以及黑胡椒與鹽,拌成沙拉。

這裡的夏夜,總是要好晚才暗下來。今日天氣不好,外頭早已漆黑。我扭開了橘黃色的燈,屋裡暖了,但還是有那麼些許寂寞。我翻出了好友T在我生日時幫我製作的他最喜歡的爵士樂選集,封底封面一應俱全,想要用爵士恰快似慢的步調,來驅逐空氣裡潛伏靜默的孤獨。

我的貝果麵包烤好了,我貪吃地先吞下一口油醋沙拉,再慢慢地塗上洋蔥奶油起司,然後細細地鋪上薄薄的燻鮭魚片。沒有厚實厚實的大片燻鮭魚,也還是夠滋味的。 我咬了口貝果,本來要從冰箱拿出沛綠雅礦泉水的,對了!今日是我的紀念日啊!我該要慶祝的。我轉了念,取出旁邊之前飲剩的白酒,這才是紀念日嘛!

忽然笑了出來,我今天要吃多少洋蔥都沒有人管我呢!不會有人「大洋蔥小洋蔥」的喚著我,然後教我一遍一遍地去刷牙。我蹦蹦跳跳地進了客廳,音樂正好播放到我喜歡的Lullaby of Birdland,我竟然開始轉圈,甚至跳起舞來,零碎紊亂的步伐看起來有些可笑,但奇妙地卻也很自在。

我不想喝醉,在這樣的日子裡,一個人喝醉不免有些悲愴,好似中了孤獨的詭計。

我繞到了窗前,將臉貼在玻璃上,背後的爵士樂還在扭動,我的肩膀卻垂了下來。 或許是因為整面牆幾乎都是窗,我發現自己被一股巨大的黑暗所圍繞,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裡,只有點點燈火零星穿插在一望無際的黑暗裡。我聽不見窗外的聲音,外面世界不該有的靜謐,跟我身後的爵士樂擺盪成一種奇妙的對比。我看見窗外遠處近處都有車子經過,他們閃爍的車燈引起我的注意。只是,他們並非正往我家來,也不是剛從我家離去。

「其實,你寂寞嗎?」我在心裡這麼問著自己。

這怎麼會寂寞呢?我甩甩頭,這怎麼都不會是最寂寞的時候。

倘若這是寂寞,那在過去淡淡流逝的年少歲月裡,一個人下著大雪的聖誕節;除了凍麵包沒有人為伴的新年;曾經半夜在某個男人家門外枯坐著,垂淚等門至天方破曉;還有即使在紛綸人群中,仍擋不住潮湧般的孤獨感,又要怎生說呢?

事實上他貼心得很,常常每個月的這一天,如果我們想起的話,總會煮些好東西,或是出去探些美食。在我遇見他之前,過去這些年,我只有過過一個紀念日,其他的,總是失之交臂。所以對於他,我不曾生過任何抱怨之情的。因為在能做的範圍裡,他總是盡力著。年紀漸長,我們開始以為,慶祝紀念日這樣的一件事是很愚蠢的,尤其是每個月,對於兩個水瓶來說,更是不可思議。早已非青春少艾,何來閒餘時間去做無謂的浪漫呢?但不知怎麼著,我們好似轉身墜回十來歲時,靈光乍現忽地想起每個月特別的那一天,然後找些好食好藉口甜膩,竟也成了生活裡的小趣味之一。

節日本身是不孤單的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天天都是個日子。孤單的是在他人相聚熱鬧的背景下,對比一個人的鮮明。

於是我發現,勾起我小小感傷的,不是這一個人的紀念日。而是那些倏然湧起的,異國大雪紛飛裡的聖誕節,一個人在房裡發抖地唱著聖誕歌曲;只有凍麵包的新年裡,電話那頭,傳來花火聲和眾人倒數歡呼的喜悅聲;以及下一個我還不知道自己將身在哪裡的,一個人的紀念日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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